人生下半場的感情,要在限制中找自由。
根據內政部2016年的統計,台灣50歲以上男性的有偶率是76.3%,女性則是60.2%,等同台灣50歲以上的人口中,有2成4男性、4成女性單身。
決定單身者,必然已找到自己舒服的生活方式。然而,若你仍是那位想尋找伴侶的人——50歲後,既有的人際關係已經固定,年輕時的條件也已不在,若要找另一半,應該從何開始?
熟齡聯誼的需求,遠遠大過我們的想像。
【老牌婚友社詹媽媽華人姻緣網】從7年前開始推出55歲以上單身男女專屬的免費聯誼活動,登記報名人數多達300位以上。負責人詹朱莉莉說,不只有兒女帶爸媽來參加,甚至有一家六口從桃園開車上台北,陪奶奶尋找老伴。
阿玉今年66歲,子女都已成年,各有家庭。如今單身的她,想找個身體健康的老伴,互相照顧,一起度過老後的歲月。67歲的老鄭,離婚14年,至今仍在尋覓芳心。雖然還沒找到真命天女,但他說,多出來走動,總比在家睡覺得老人痴呆好。
熟齡聯誼的參加者,涵蓋了各種不同的職業、學經歷、居住地區,寂寞是他們最大的共同點。詹朱莉莉說,初次舉辦聯誼前,她打電話詢問幾位長輩的意見,沒想到電話那端第一句話都是:「詹媽媽,我很孤單。」
根據戶政司統計,50歲以上的男性中,有5.95%喪偶、10.94%離婚;女性則高達23.59%喪偶,10.16%離婚。這樣的離婚率聽起來或許不高,但在10年前,50歲以上的男性離婚率僅6.62%,女性也只有5.76%,幾乎是翻倍成長。
詹朱莉莉指出,以前大家顧慮社會觀感,非萬不得已不會離婚。但現在觀念改變,若是真的走不下去,與其在一起讓兩個人痛苦,不如分開成就彼此的幸福。
不過,不論是喪偶、離婚或未婚,如何與寂寞共處,都是熟年男女不得不面對的課題。有些人或許會寄望老來有子女陪伴,但孩子即使孝順,也有自己的生活重心,無法時時隨侍在側。「單身的父母也不可能跟孩子講說,欸,我覺得很孤單很無聊,我也想要有一個伴耶。不好意思嘛。」詹朱莉莉說。
詹朱莉莉指出,熟齡男女的擇偶條件,最重要的當然是雙方志同道合,能有共同的興趣話題。否則,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。然而,兩性的擇偶條件,卻很容易出現沒有交集的歧異。
首先,女性通常在意男性的健康狀況,因為「有些人才剛送走一個老先生,又來一個要換湯換藥的會很累」。
此外,55歲以上女性在談到擇偶條件時,多會希望對方「經濟狀況好一點」,或者至少經濟獨立。例如,57歲的范小姐想找的年紀比自己大的伴侶,她開出的條件,除了不菸不酒不賭、頭髮不要塗油以外,還希望對方在國內能有自己的房子。
然而,有趣的是,同一世代的男性希望對象的條件是「不膚淺」,希望對方是可以談天與照顧自己的人。反而最怕在參加聯誼時被問到:「是否有房有車有存款?」詹朱莉莉說,聽到這種問題,男性通常會產生戒心,覺得「你是為了我的人而來,還是為了我的錢而來?」就算口袋裡有幾兩錢,也不願意告訴女方,雙方之後也就沒戲唱了。
清華大學社會所副教授沈秀華指出,擇偶條件的落差,反映的是不平等的性別分工。在異性戀的關係中,男性扮演負擔經濟的角色,女性經常被期待扮演照顧者的角色。
特別是55歲以上的男性,在成長過程中很少被要求要熟悉家務或照顧工作。多半期望女性一旦進入交往關係,不只要照顧自己,還要照顧對方的生活與健康。
然而,這個年齡層的女性,不少人在年輕時為了照顧家庭而離開職場。即使是單身女性,也可能因為沒有家累,被期待要負責照顧年邁的父母而辭去工作。如果還要再繼續照顧健康不佳的人,心理上會造成負擔。簡言之,男怕被騙錢,女怕推輪椅,是兩性存在的恐懼,要突破這些障礙,是尋找新對象的關鍵。
至於熟齡男女的愛情煩惱,和年輕人有何不同?其實是一樣的,就像流行歌唱的:「喜歡的人不出現,出現的人不喜歡。」63歲的曉雲是退休公務員,離婚後想找個志同道合的老伴,參加聯誼的感想卻是「有種好男人都絕種的感覺。最大的收穫就是,自己最棒自己最好。」老鄭自認本身條件不佳,不設限擇偶標準,為的就是想找一段新的戀情。超過10年沒有對象的他,有些哀傷的說:「我38年次,只能抓住這兩年的青春尾巴,往後機會將愈來愈少,當後備都沒人要。」
詹朱莉莉認為,熟齡男女難找到知心人的原因,除了擔心遇上愛情騙子外,每個人都有自己多年以來堅持的原則。畢竟,「到了這年紀,我如果再找一個不適合的人來,真的是讓自己捶心肝」,她說。特別是曾經在第一段婚姻時跌過跤的人,再次擇偶一定會更謹慎、考慮更多面向,「要給自己交代,給子女交代,還要給觀眾朋友(親友)交代。」
也不是沒有人想過要將就一點,但後來發現將就更難。詹朱莉莉認識一位65歲的男性,因為保養得宜、外型帥氣,即使年過60仍有許多追求者,10幾年來卻一直單身,原因不為別的,就是談不來。他曾有過一個約會對象,兩方各自離婚有小孩,女方很在意自己的子女,花了很多時間,但男方只想找人陪自己看電影、喝茶、上山下海,這件事無法妥協,最終還是分開。
儘管如此,仍有人順利找到知心伴侶,開始了新的戀情。68歲的大偉想找個一起郊遊、聊天的伴侶,在多次談心後正式和61歲的小金交往。據他所言,雙方能配對成功的關鍵因素是「宗教、政治、理念和嗜好興趣都還算融洽。」兩人約會都去哪兒?大偉一本正經的回答,「除非對方提出她想去的景點,否則我會規劃我熟悉的或值得探訪的,有指標性和代表性的景點。另外時效性、季節性,雙方體力、腳程、興趣也需衡量評估。」慎重以對的程度,頗有老派約會的浪漫。不過說到兩人日後的規劃,大偉保守表示,是否持續交往仍有待時間考驗。
詹朱莉莉分析,熟齡男女的交往模式分為3種,第一種是將來應對方的要求,會考慮再次結婚。第二種是只同居、不結婚。最後就是雙方各有子女,兩人交往像一般情侶,每週聚會一下,吃飯看電影,散會後各自回家。其中又以後兩者居多,選擇踏入婚姻者是少數。
對戀愛中的熟齡男女而言,不結婚可能比結婚更有利。沈秀華指出,社會學視婚姻為一種制度。所有的制度都會伴隨著權利與義務。55歲以上的人進入婚姻,很可能要面對伴侶的子女、財產分配等問題。而且站在女方的立場來看,結婚後要面臨更沉重的照護壓力。 因此,除非是很需要婚姻的保障,多數人不會想給自己找麻煩。
不論配對成功與否,參加聯誼都為熟齡男女的生活注入了新鮮的滋味。即使是自陳「經驗很少」的老鄭,說起曾有過的約會活動也頭頭是道:「去舞場跳舞、卡拉OK或喝咖啡聊是非。有時會去吃好料吃到飽,有錢出國旅遊,省一點參加一日遊。」
在【詹媽媽華人姻緣網】舉辦的聯誼中,年齡最大的參加者男性是84歲,女性是77歲。詹朱莉莉說,兩人雖然都沒有配對成功,但至少讓長輩出門走走、交交朋友,不會變成獨居老人,心情也快活些。
採訪過後兩天,她傳來一則長輩在社群媒體上的留言。短短數語,寫出了熟齡男女對愛的渴望:「我記得在某報紙看過一些資料,大意是說獨居的孤男寡女壽命較短,生命會比較懶散,甚至自殺率也比較高,尤其是在傷病或節慶的時候。所以我才勇敢的走出去,我覺得我的人生已空白太久,我需要有一個老伴,能夠相互扶持、關懷、幫忙,一齊吃飯、散步郊遊、聊天……。總之,讓夕陽燦爛吧!」
如日本作家渡邊淳一所言,「如果我們想要愛,80歲也不算晚。」至於怎麼愛?就讓我們在限制中找自由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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